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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尸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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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少年乞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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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国初,中华大地狼烟四起,兵荒马乱,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。


局时百姓为求一口饭,多赴往异乡谋生。然而,许多人生不逢时,这个年代,人命如草芥,客死他乡之人数不胜数。


乱世之中,传统七十二正行乏荣,外三十六行却兴盛起来。许多走头无路之仕,为求一财,投身其中。其中赶尸一行,尤为神秘莫测。


中国人向来有落叶归根,狐死正首丘这一深刻思想,他乡再怎么好,死后都希望返乡入葬,赶尸一行,在湘西最为多见,百姓对其所称,亦千奇百怪,其中以领尸匠、吆死人与赶尸公叫法最为普遍。


赶尸一行也有许多门派支流,各门派各行其道,且各有许多奇怪规矩作法,是以门流杂乱无章。赶尸因诡异不详而让人忌畏,一些心怀不轨之徒便利其所道,瞒天过海,做些不法勾当。


阮秋明,字草仙,年过半百,身高六尺有余,两鬓苍白,前额高满,身板硬直,容颜慈光红润,一副世外高人之样。他就是“指路天官”一门第十代掌门。


他道术精湛,功力高深,年轻时除过成精僵尸。在赶尸行中名气颇高,认识他的同行都称他为“草仙道长”。


阮秋明十六岁学艺,三十岁时接任掌门之位,一生赶尸无数,却无半个传人弟子。指路天官一门名虽叫得好听,但阮秋明入门时门下不过十多人。几十年过去了,这些人死的死,老的老,如今整个“天官门”派就只剩他一人在撑门面。


阮秋明二十多年前曾收了六个弟子,这六个弟子个个资质非凡,各有神通。可惜老天爷跟他过不去。大弟子与三弟子赶尸时遇到俗称“烂地黄”的深山老虎,没几下折腾就交代在虎口之中。


二弟子、四弟子与五弟子跟他一起斗成精僵尸时死了两个,剩下三弟子重伤成残废,后来在他的同意下出家为僧。


阮秋明为此心灰意冷,于几年间上门拜师者无数,却都被他拒之千里。直到六弟子张小露的出现,他才重新振作起了来。


张小露是阮秋明五年前在“猫子村”遇到的,她自幼父母双亡,靠着乞讨为生。遇到阮秋明那年她才十一岁,那时张小露骨瘦如柴,身上脸上尽是淤青未愈之伤。阮秋明看小姑娘身世悲惨,便收下了她。


张小露生性善良乖巧,又能做出一手好菜,常惹得阮秋明开怀大笑,阮秋明性喜之将其收入门下。只是赶尸一行甚少女子从事,阮秋明于几年间虽把一身本事教给张小露,内心却渴求收个好料子作传人,也不至于让“天官门”灭派。


阮秋明生性孤傲,好友甚少,他不喜欢热闹,一生好接权富人家生意,几十年来积累了丰厚的财产,三年前他搬到“万山镇”,在郊外修建了一座庄园,称之为“绿叶庄”,从此与张小露师徒二人安住下来。


这天,阮秋明坐在院子里,手拿着小茶壶,望着天空,不时把小茶壶往口中一送。显得悠闲安逸。


张小露一身绿色紧衣装,正提着水桶往水缸里倒水。每天挑水三担,这是阮秋明吩咐下来的。庄园离水源有十里路左右,刚开始张小露力小单薄,没挑两天就病倒了。


阮秋明看着倒也心疼关心,不过张小露病一好,阮秋明却立刻要她继续挑水,小丫头心里委屈,但也不敢埋怨,这一挑就挑了五年。


离绿叶庄不远的羊肠小道上,一个身着破烂,面容脏污的少年摇摇晃晃的走着,少年的头发长而粗糙,一口黄色牙齿时不时随着他的喘气显露出来。


这少年脚步摇晃,似风一吹即倒,显得很是虚弱。少年突然停了下来,目光停留在前方,干涩的嘴唇微微上翘,接着又摇摇晃晃向前方走去。


阮秋明又喝了一口茶,发现茶已经喝光了,刚想起身进屋倒茶,宅门外响起敲门声,接着一把沙哑的声音响起:“有人在吗?”声音有气无力,却透着喜悦。


阮秋明起身开门一瞧,是个乞丐。他仔细打量眼前的小乞丐,心里诧异不已:“好一副天生仙骨。”


“小兄弟,你有什么事?”阮秋明收起目光问道。


“我找秋叔,是我爹叫我来找他的。”少年也打量着阮秋明。


阮秋明心中一震,敢称他为老秋的只有一个人。“我就是,你是…?”


少年乞丐闻言一愣,尔后“哇”的一声大叫便扑入阮秋明怀里。少年乞丐欣喜非常,双手抓着阮秋明手臂,激动道:“秋叔,我找的你好辛苦啊…。”话音刚落,少年乞丐一阵摇晃,栽倒在地。


阮秋明好一会才透出一口气,看着地上的少年乞丐喃喃道:“这小家伙不知吃了什么,口臭如粪,差点要了我老命,他跟农志刚有什么关系?”


把了下少年乞丐的脉后,阮秋明回头高呼:“丫头,快过来。”


张小露闻言来到阮秋明身旁,一眼看到地上躺着一人,她好奇问道:“师父,他是谁呀?你怎么把人家打昏了?”


阮秋明瞪眼怒道:“胡扯,你师父有那么粗鲁吗?他是饿晕了,快去熬些米粥。”


张小露嘻嘻一笑,转身入屋。


深夜里,少年乞丐悠悠醒转过来,他张眼一看,发现自己躺在床上,旁边坐着一位年轻姑娘,少年乞丐心中一荡,这姑娘长的清秀动人,温润的嘴唇散发着诱人的气息,乌黑秀发传来隐约幽香,白里透红的肌肤如似白玉。


张小露正在打瞌睡,全然不知少年乞丐已醒了过来。少年乞丐心中一阵迷幻,只觉眼前的女子就像仙女般不凡,他伸手轻轻碰了下张小露的脸。


张小露一惊醒来,看到少年乞丐正在注视着她,她对少年乞丐淡淡一笑,起身离去。少年乞丐心中激荡不已,少女那一笑让他如幻如梦,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。


良久,阮秋明走了进来,后面跟着的张小露手中端着饭菜,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,少年乞丐肚子一阵吵闹,惹得张小露轻声娇笑。


阮秋明搬了把椅子坐下,只是远离少年乞丐。张小露看到阮秋明奇怪的行为,心中好奇,但也没太在意。她把饭菜端到少年乞丐面前,说道:“你吃点东西吧。”


话音刚落,阮秋明突然“扑哧”一声,似乎在偷笑。张小露回头看看阮秋明,越是觉得奇怪。


少年乞丐接过饭菜,说道:“谢谢你。”张小露离少年乞丐只有一个身位之距,在听到少年乞丐道谢的同时,一股强烈的臭气扑鼻而至。张小露小鼻子一皱,连连后退,口中高呼:“好臭,好臭呀。”


阮秋明哈哈大笑,少年乞丐则是满脸通红。张小露退到阮秋明身旁,娇喝道:“哼,师父,你耍坏。”阮秋明依然大笑,一副幸灾乐祸模样。


少年乞丐也当真是饿坏了,也不再理自己难堪,拿起饭碗来猛扒,吃得是狼吞虎咽,喝得是稀里哗啦。那样子比饿鬼也差不了多少。看得师徒二人是目瞪口呆。


风云残卷后,少年乞丐才满意地吁出一口气,这一顿,他吃了两碗米粥,五碗白饭,两斤牛肉,五个大馒头,一碗面条,再加几个小菜。


阮秋明看着又惊讶又心疼,这可是他师徒二人一天的伙食啊。阮秋明收起笑脸,问道:“小兄弟,你叫什么名字?与农志刚有什么关系?找我有何事?”


少年乞丐从床上下来,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。激动道:“秋叔,您不记得我吗?我是农马啊,我的名字还是您取的,农志刚是我爹啊。”阮秋明闻言一震:“什么?你就是小马?”


少年乞丐连连点头,满脸欣喜。


阮秋明起身扶起少年乞丐,仔细打量少年乞丐,高兴异常:“不错不错,是小马,你的左耳有三点红色胎记,想不到已经长这般高了。好,好啊。”


张小露跟了阮秋明也有五年时间,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阮秋明这么兴奋,好奇问道:“师父,你认识他呀?”


阮秋明点头说道:“小马的父亲是我的救命恩人,也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知己。说起来我们已经有六年不见了。”


二十年前阮秋明赶尸经过高野林时遇到妖狐袭击,那时阮秋明道行尚浅,妖狐又是狡猾诡异,阮秋明就差点交代在妖狐手中,幸亏遇到上山砍柴的农志刚相救,农志刚身强力壮,他虽不会武功,但勇猛无比。


阮秋明与他俩人合力,侥幸斗赢了妖狐。后来他与农志刚交谈之下,觉得农志刚不但心地善良,而且很多想法跟他合的来,从此阮秋明把农志刚当作知己,有空时就会到其住处,一谈就是一天一夜。


后来阮秋明搬到万山镇,俩人就甚少见面,六年前阮秋明拜访农志刚,并住了一个多月,那时农马还小,阮秋明很是疼他,并看出农马天生仙骨,是个难得的人才,所以有意收他为传人。


农志刚也同意,他根本不在乎阮秋明是干死人活的,只知道阮秋明是个本事高强的高人。但农志刚的妻子并不同意,在她看来那就是一邪门歪道。夫妻为此还闹翻。后来阮秋明得知后悄然离开,这一离开就是六年。


阮秋明说起这段往事,心中很不是滋味,这六年来他几次经过农志刚所住的寨子都想去拜访他,却又担心农志刚夫妻又闹起来而不敢打扰。阮秋明定了定心绪,问:“小马,你的父亲还好吧?”


农马闻言直摇头:“他上个月去世了。”


“什么?农兄弟去世了,他怎么会去世的?”听到农志刚去世,阮秋明犹如暴怒猛虎,一声怒喝把张小露和农马吓得不知所措。


“快说!”


“他……我……我父亲是被一伙占山强人给杀害的。”


“你说什么?说清楚点。”


“两个月前我爹在高野林遇到山贼在抢一商队的货物,我爹出手相助,打跑了那伙山贼。可是,那伙山贼竟找上门报仇,我爹一人打不过他们,就带我先逃走,我爷爷和娘亲都被杀死。


后来我父亲吩咐我来找你,他一人去找山贼报仇,几天后我在高野林看到他的尸体被吊在树上,已经有些腐烂了,后来把父亲安葬之后,我也没了主意,只好来投靠您了。”农马说着全身颤抖不停。


阮秋明脸色越来越难看,他沉声问道:“小马,你想不想报仇?”


农马一时语塞,他见过那伙山贼和他父亲交过手,深知对方不但人多势众,且对方有高人相助。要报仇谈何容易。


“我问你呢,想不想报仇?”看到农马露出胆怯之色,阮秋明脸色更阴沉。


“我……我恨不得报仇血恨,可是……他们人多势众,还有枪火弹药,而且有高手相助,我……”农马看到阮秋明脸色越来越阴沉,话都不敢说下去。


阮秋明盯着农马半天一语不发,连张小露也不敢出声,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阮秋明如此愤怒。


良久,阮秋明才吐出一句:“农志刚勇猛无比,胆气盖世,他没你这样懦弱的儿子,你走吧,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。”


阮秋明这么不顾情面,冒然下了逐客令,让农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张小露在阮秋明身后对他连连暗使眼色,农马倒也机灵,他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:“秋叔,我想报仇,但我没本事,请你教我本事。”


“教你?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?”


“这……我不知道。”农马曾听过父亲说阮秋明本领高强,是个世外高人。却未听说过阮秋明是干什么的。


“我告诉你,我干的是走长脚,吃的是生死饭,你还想跟我学本事吗?”阮秋明从来不忌讳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干什么的,即使有人请他赴喜宴,在喜宴上他也照说不忌。


“啊,那就是赶……赶尸的。”农马从小受母亲影响,对这一行也是忌讳畏惧。


“不错,你还想跟我吗?”阮秋明看到农马露出畏惧之色,心中对他的评价又下降几分。


农马低头不语,小时候母亲跟他说过赶尸人不但邪恶,而且经常带着死人走,日子长了就会变的不人不鬼。只是眼前的阮秋明虽然也是干这行,可是他不但有点仙风道骨,还气势不凡的,这多少与自己娘亲所说的有些差异。


农马思绪良久,抬头想再确认阮秋明是不是长得不人不鬼,刚抬起头却看到张小露在阮秋明身后不断比划手势,那意思是叫他留下来。农马微微一笑,心中有所决定。


“弟子愿拜秋叔为师,勤奋学艺,替父报仇雪恨。”说完磕了三个响头。


阮秋明听到农马肯学艺替父报仇,冷漠面色一下子消失,脸上挂起笑容,扶起农马道:“好孩子,这才是农志刚的儿子。秋叔日后一定倾囊相授。”


农马心惊阮秋明变脸之快,唯唯诺诺的道声:“是。”未等站好,却被阮秋明推倒在床,又见阮秋明急忙转身离去。好一会,外面才传来阮秋明的喊声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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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乱葬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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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马,你去澡房好好洗漱一番,现在时候也不早了,今晚就好好休息,明早来大厅见我。”


农马半天摸不着头脑,张小露嘻嘻一笑,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。农马恍然大悟,嘿嘿傻笑:“半路没钱了,靠吃大蒜熬到这里的。”


那天夜里,农马洗了一个半时辰才完事。


翌晨,温和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而入,农马一觉醒来精神恢复不少,这一路来他啃着大头蒜渡日,能熬到这里已是不易,不过年轻人身体底子好,昨晚饱餐了一顿,睡一觉起来已恢复七八成。


他走出房间,早晨清爽的空气扑鼻而入,让他身心一阵舒畅,他伸伸懒腰,贪婪的呼吸着自然气息。


张小露刚挑水回来,一走入宅门就看到大厅门口站着一个英俊的少年,张小露一惊,这少年约十六七岁,一脸刚毅,剑眉高鼻,气度煞是不凡。少年旁若无人的闭目养神,并未察觉有人在打量他。张小露心中一阵悸动:“你……是谁?有事找我师父吗?”


农马正在陶醉中,听到有人说话,睁眼一瞧,原来是张小露。他笑嘻嘻招呼道:“师姐,早上好。”


张小露一愣,她是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人会是农马,昨天那一身肮脏又活像个小叫花子的少年会是如此英俊不凡。


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,怒喝道:“谁……谁是你师姐了,你还没拜师入门呢。”说完,也不等农马有所反应,转身走进厨房里,把农马弄得不知所然。


吃早饭时阮秋明才在张小露半拉半拽之下起床。等一见到农马他也是惊讶不已,他仔细打量了老半天才说道:“像,太像了,跟你父亲实在太像了。好,好。”


吃完早饭,阮秋明拿起烟叶抽了起来,农马坐在左侧,静静等待着他发话。良久,阮秋明才说道:“小马,你本来天生仙骨,是个学法的好苗子,将来学法必定精进非凡,不过赶尸一行做的是与尸为伍,赚的是死人钱财,这样有损阴德善份,你怕吗?”


农马压根就不知阴德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,他摇摇头说:“不怕。”


阮秋明抽了一口烟,继续问道:“赶尸一行不但声名难堪入耳,且世人多忌讳我者。一旦进入这一行,或许终身孤寂,你怕吗?”


终身孤寂对农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,打小他就少有玩伴,儿时他经常与父亲上山砍柴抓药,很少与别人接触,所以孤寂对他来说不算什么。他说:“不怕。”


阮秋明看着他,从神情中可以看出他真的不在乎。阮秋明又问道:“赶尸人与尸为伍,与邪为敌,行尸期间不但有妖邪抢尸,有时还会遇到诈尸,对外人而言那是凶险异常的,但赶尸人却必须拼命护尸,即使是死,也不能退缩,你怕吗?”


赶尸一行门派分流甚多,各家有各家规矩,但拼死护尸却是各家所遵守的一条行规,对门派而言更是如此。倘若不能把死者平安送到,除了名声败坏之外,还会有坐牢的危险。


因为有些有钱人会叫赶尸人在监控人面前签字,一旦护送失败,坐牢赔钱是免不了的。若是逃跑,也会被人追杀。


农马并不知这些内情,对于即使是死也不能退缩这一点并不在乎。他在乎的是诈尸,他知道什么是诈尸,知道诈尸的恐怖。这次,他不敢再回答,踌躇不决。阮秋明盯着他,脸色越来越严肃,而农马的头也越来越低。


“怎么,你怕了?”阮秋明的语气不带一丝情感。


“我……我我……”


“你怕死吗?”阮秋明冷言问道。


“我……我怕。”农马憋了半天,才支支吾吾的吐出话来。


“你这么怕死,那是不想为你父亲报仇喽。”阮秋明的语气越来越不善,农马听着冷汗直冒。


“不……我想……报仇……但是……”


阮秋明吐出口浓烟,谈谈道:“既然你想报仇,那么你去死吧。”


“啊?”


张小露在一旁不断偷笑,她很了解阮秋明的个性,知道阮秋明卖的是什么葫芦,他只是对农马那懦弱胆小的样子看不过眼。她插话道:“师父,他的胆子那么小,有资格入我们门下吗?”说完对着农马一阵坏笑。


阮秋明站起来说道:“我‘天宫门’门下弟子无不个个胆气冲天,你想入我门下学艺,从今夜起,北去三里处有一乱葬岗,你在那里待三夜,如果没事就可入我门下。”


张小露笑嘻嘻道:“师父,咱们‘天宫门’只有你我俩人,何来个个?”


阮秋明眼睛一瞪,怒道:“小丫头别多嘴。”回头接着对农马说道:“你今晚吃完饭就过去,如果你怕,现在走我也不会阻拦你。”


说完,他迈步走入内屋,农马并不在意他的离去,他现在想的是,去还是不去?乱葬岗是个什么地方他很清楚,要在那种地方待上三夜,只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。


“嘻嘻,没想到你是那么胆小的人。”一旁的张小露笑道。


“你少管,要不是你我也不用去那种地方。”


“生气啦,我那是为你好,换是别人像你这般胆小早叫师父给撵出去了,而且赶尸这行当没胆量的人会很容易出意外的。也好,去那个地方对你的胆量一定有帮助。”张小露仍然一脸坏笑,瞧那样子似乎早知道阮秋明会叫农马去乱葬岗。


农马瞥一眼张小露,一言不发。他现在对张小露有种抓摸不着的感觉,她到底是帮自己还是在害自己,实在不好说啊。


吃午饭后,阮秋明又问了一些农志刚死时的细节,看到阮秋明如此在乎自己父亲的死,农马亦是十分感激。他把所有自己知道的细节都一一诉说,阮秋明每到可疑处都会问至清楚,很多细节连农马在场时也没注意到。


短暂的下午就在谈话中过去,夕阳的余辉点点流逝,夜幕悄然降临,屋中点起了黄油灯,农马望着窗外,心里百般滋味。


“你还在害怕啊,真是胆小。”农马回头一看,原来是张小露端着饭菜进来。


“那有什么奇怪,那可是个鬼地方。换作是你也一样。”张小露的讽刺让农马有点懊恼。


“鬼地方?哈哈,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鬼地方。”张小露说道。


“你去过那个地方?”


“当然。”


“那……那里有没有鬼?可不可怕?”


张小露看了一眼农马,说:“你去了不就知道了,现在问也没用。”


农马见张小露不肯告诉他,心中越是不安。在这个时代,死一个人太平常了。要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,万一有个三长两短,那岂不太傻。


深夜,农马手中握着阮秋明给他的“退鬼神火令”,这张符可退一次鬼魂缠身。临行时阮秋明告诉农马:“鬼魂一物害人多半是有怨报仇,但凡鬼再凶,只要不是厉鬼,也不能随便害人。


不过凡人多数惧怕鬼物,一见鬼就惧意攻心。人身上有三把火,一把命数火,位于首额,主命数。一把护命火,位于左肩,主运数。一把阳气火,位于右肩,主人气。三把火平时盛亮不暗,鬼物难近,人在夜里行路,仗着这三把火让鬼魂近身不得。


所以人一般不会碰到鬼魂。但若惧念上心,火光就会消暗下去,那时鬼魂就会被你吸引,抢占你的身体。只要你无惧无畏,这张符你必定不用,但若你无法克服惧意,那么你就给我死在那里不用回来了。”


农马想着阮秋明的告诫,深吐一口气,暗骂阮秋明心肠好狠,迈入深山乱葬岗。


乱葬岗本是万山镇的风水宝地,但许多年前山匪攻入万山镇杀了不少人。许多没人认领的尸体就乱葬在这里。这些人都是惨死,怨气十分深重,这风水宝地竟被怨气所化,最后变成一块凶地。对于住在万山镇的人来说,这里是个禁地。


农马初入万山镇,对这些事一无所知,刚走进乱葬岗,他才知道待在乱葬岗需要多大的胆量。


乱葬岗一片狼藉,坟土之上长满野草,木制石制的墓碑破烂腐败。这里埋着许多无名氏,一个个土丘相错而立,露在外面的坟土更是被一些野兽挖开,里面的尸体被啃烂,尸体上爬满许多不知名的虫子,这些显然都是新埋葬之人。


地上散落落着许多残缺白骨,岁月的冲刷在上面留下了痕迹。随处散落的骨灰坛杂乱不堪,在这里保留最完整的或许只有死亡的阴森。乱葬岗被树林所包围,环目四周皆是黑暗无底的沉寂,只有乱葬岗因无树木的遮掩而被月光照的暗亮且诡异。


农马内心惧意如潮水起落,哪怕一点异样的动静都会掀起他心中千尺浪。尽管他来之前已作了心理准备,但乱葬岗的景象还是让他目瞪口呆。他坐在一截枯木旁,一呆就是几个时辰,这时,他还未发觉到手中的“退鬼神火令”已被他捏成一团。


夜已深,今夜的月光皎洁冷冰,群星点缀。树林亦沉寂下来,动物们也休息了。农马一直处于麻木呆愣状态,也许是他累,也许是他困了。在惧意与疲困双重缠绕之下,他竟缓缓睡着了。


“绿叶庄”里。


“师父,你为什么今天叫农马去乱葬岗?你想害死他吗?”张小露正拉着阮秋明衣袖质问着。


“什么?今天怎么了?你白天不是还提醒我让他去乱葬岗练胆吗?”阮秋明反问道。


张小露急得一跺脚,说:“师父,白天那是我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,我刚才翻了黄历才知道。今天是十三,过了子时就是十四,凡是鬼物,每月初七十四活动最是频繁,他会被我们害死的。”


阮秋明呵呵一笑:“丫头,你做事这么糊涂还敢给师父乱支招,胆子不小啊。”


张小露一看阮秋明若无其事,心中更急:“你老人家还笑得出来,你别以为可以瞒得过我,你对他虽严肃,但你其实很看重他的。不行,我现在去把他带回来,晚了就糟了。”她说着就往外面走去。


“别急,没事的。”阮秋明拉住张小露,说:“无妨,我看那小子虽胆小无能,但他偏偏天生仙骨,命硬的很,你放心,死不了的。”


张小露仔细一想,觉得也有些道理。再说乱葬岗那里也不是传说中那么恐怖,只要农马碰到“她”,那一定会没事的。想着想着,张小露不由微笑起来,她很想看看农马看到“她”会有什么反应。


“丫头,你傻笑什么呢?”阮秋明看到张小露突然微笑起来,心中不解。


“没什么,对了师父,你给农马那张符是什么?怎么我没见过你用过。”张小露怕露陷,忙转移话题。


“哦,那张符是我乱画乱说的,根本就没那种符。”阮秋明回道。


“什……么……?”张小露实在搞不明白阮秋明何以如此乐观,保命的符也不给真的,看来现在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农马了。


师徒俩一个乐观一个担心的继续扯谈着,他们哪里会想到农马现在的处境比他们想像的还要糟糕。


农马觉得自己刚刚睡着就被一股恶寒穿体而过,阴冷的寒意让他一下子惊醒过来。


刚睁开眼,农马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呆,不知何时,一张张苍白如雪的脸围满了他四周,要说鬼长得难看那倒不然,只是一个个脸色苍白,阴气十足,怎么看怎么不舒服。农马坐在地上,见那一张张苍白的脸俯视着他,他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。


随着时间渐渐流逝,农马心里愈发害怕苍白的脸愈是靠近。突然,苍白的脸露出诡异笑容,农马心中一顿,觉得那一双双阴深暗淡的眼睛瞬间变红,所有的脸瞬间狰狞毕露,接着发出风啸般怪声,向他猛扑而来,似是要把他带入无底地狱里。


农马“妈呀”一声惨叫,不知是想起还是无意,手中的救命符扔向鬼魂。那一瞬间农马心里想到的是:“谁说鬼长得不难看?”


眼看“退鬼神火令”就要击中鬼物,农马却吓得差点失禁,因为他发现“退鬼神火令”不知何时被他捏成一团,穿过狰狞的脸落在不远处。


时间仿佛停顿了一下,农马是这么觉得,那狂扑而来的脸似乎已经变得很慢,他绝望的闭上眼叹道:“英年早逝啊!”


那一瞬间,他感到一股股冰冷寒气侵入体内,接着意识迅速散失,整个人变得很累,很困。“睡吧。”他心里有一把安详的声音这么说着。


“你们干什么?不许害人。”就在农马的意识快要消失时,一把幽幽女声怒喝道。


这一声把农马震醒了过来,适才那种困倦的睡意瞬间消失,农马张眼一看,那些鬼魂已不知所踪,四周依然一片肃静。


农马大惑不解,心道:“莫非是恶梦一场?”


“公子。”一把幽怨的声音从农马身后传来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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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你是仙子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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农马猛然一惊,回头一看,只见一位身着白色纱衫女子,身形苗条,秀美长发披向背心,发上系着根白色丝带,女子脸容秀美苍白。


农马猛地一见,心犹如千针穿心,眼前这女子的眼神怎会如此幽愁如此冷漠,她的眼神似是能穿透人心,在她的注视下,农马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她所看透。


农马颤声问道:“你……你是仙子吗?”


女子看了他一眼,淡淡道:“你为何来此?不怕性命不保么?”


这女子的语气里冷淡的不带丁点客气,甚至带有敌意,然而在农马听来,却是一种善意的询问,他回道:“仙子,多谢方才救命之恩,小子有任务在身,也是身不由己啊。”


女子语气又淡了几分:“我不是什么仙子,我是鬼魂,你怕吗?”


所谓“色胆包天”,这话用在农马身上一点也不错,刚才他还吓得差点失禁,一见救他的是位美丽女子便认为对方是仙子,他的色心显然大于惧心。他说道:“仙子气势不凡,纵是天下倾国之美也难及万一,又怎会是鬼魂?”


女子表情如初,对农马的言语无动于衷,她抬手指一处地方说:“那是我的家,这里绝非久留之地,你还是快快离去吧。”


农马顺势一看,只见乱葬岗乱坟四立,层层叠叠,唯独女子所指方向有一座修建颇华的大坟墓,这座大坟墓立于乱坟之中,十米之内竟无一坟,显得诡异特别。


农马回头想问明白,却已不见那女子身影。转头再望向大坟墓,却见那女子身形轻飘,已从空中钻入大坟墓里。农马心中大骇,脚下不稳,一股跌坐在地,心想:“我的妈呀,我真是色胆包天,这深山乱坟中又哪来什么仙子?真是笨啊。”


不过,惊魂未定的他,脑海里却依然不时浮现那女子的容颜。


翌日,张小露送饭给农马,昨晚她担心得整夜无眠,心想要是农马有个三长两短什么的,那她这个师姐算是造孽了。所以天刚蒙亮,她便起床做饭,安置好一切后,早早就给农马送饭去。等到了乱葬岗一看,却发现农马正坐在地上抬着头看天。


张小露心中一松,心道:“这家伙真如师父所说那样,那么多鬼出来也没事,命还真硬。”


走近农马身后,张小露才发现农马原来在发呆,她暗自偷笑,决定吓吓农马。她悄悄靠近农马背后,突然一声大叫:“啊!”


农马昨夜有惊无险,又遇见那神秘的女鬼,心中思绪甚乱。直到天亮,他还一直想着那女鬼。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厉叫,吓得他手脚失控,心脏狂跳。


刚好乱挥的右手打到身后张小露的眼角,“啪”的一声,既响亮又清脆。农马回头一看,张小露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提着饭篮蹲在地上直吸冷气。


他慌忙扶起张小露,问道:“师姐,你怎么来啦?啊,你眼睛没事吧?”


张小露拨开农马的手,怒道:“你……你不要碰我,哎哟,疼死我了。”


农马心中无奈:“早知如此,你又何必吓我。”不过张小露一直揉着眼睛让他也是十分担心,他好心问道:“师姐,你不要紧吧?让我看看,要是伤了眼睛就严重了。”说着轻轻拉开张小露的手。


“怎……怎样了?我的眼睛有没有事?”张小露其实被那一下打的疼得厉害,她也害怕眼睛被打伤。


农马一看,张小露的眼角黑成一片,眼睛里的泪水还在打滚,就差没掉下来。他支支吾吾说道:“没……没事,就眼角……有点……红,回去用鸡蛋敷一下就没事。”


“真的?”张小露摸着眼角,似乎有些不相信,农马急忙转移话题问道:“对了,师姐,你以前入门时也要在这里待三夜吗?”


张小露似乎相信农马的话,她把饭篮递给农马后说道:“不用,师父不让我赶尸,他说女子不适合赶尸,只有那些家传的嬷嬷才会去赶尸。嘻嘻,怎么啦?昨晚好玩吗?”


农马打开饭篮,边吃边说:“这里夜晚恐怖得很,要不是我没地方可去,我才不想学什么狗屁赶尸,昨晚出来那么多鬼魂,我差点丢了性命啊。”


张小露嘻嘻一笑:“你真是胆小鬼,这有什么好怕的,你昨夜还不是平安度过。”


农马没好气说道:“你就只会说风凉话而已。”


“其实鬼也没什么可怕,你想想,这鬼是人死后的魂魄,生前什么样,死后也是什么样,也是有善恶之分。”


张小露的话让农马若有所思,见过那女鬼后他也觉得鬼的确没想象中可怕。


看到农马又发呆,张小露问道:“你昨夜用过那张符吗?”


农马回想起昨夜情景,尴尬的说:“用了,不过我害……太紧张,把符捏成一团。”


“这样啊,没想到你还能平安度过一夜。”张小露本想告诉农马那张符是假的,但仔细一想,觉得还是算了。说了实情的话,农马一定不敢再待下去。


“师姐,那乱坟之中立着一座大坟,你知道所葬之人是谁吗?”


张小露闻言一震,诧异道:“你真的看到她了吗?”


农马有点意外,张小露竟认识那个女鬼,他点点头。


张小露沉默了一会,说道:“你想知道她的事?”


“昨夜她救了我。”农马点着头说道。


“跟我来吧,想不到她竟会救你。”张小露领着农马来到那座大坟前,坟墓四周杂草乱生,坟土上却寸草不生。墓碑脏污陈旧,且墓墙断裂处颇多,显然修建已有多年岁月。


农马扫开墓碑上的尘土,一行字显露出来,上面刻着“爱女柳雪涵之墓”,农马心中一喜:“原来她叫柳雪涵,嗯,人美名也美。”


张小露找了处干净地坐下,想了想说道:“师父曾经跟我说过,万山镇百年前曾有一户员外大宅,员外姓柳。柳员外一生清廉正直,在万山镇名声极响,他有一爱女,叫柳雪涵,这柳雪涵人美倾城倾国,又善良温柔。


到了婚配之年,仰慕提亲者成千上万。在这些提亲者中有一个叫“王胜”的高官之子,这王胜生性贪财好色,仗着父亲身居高位而横行霸道,常常惹是生非。他见柳雪涵生的美,就想娶之为妻。


在他向柳员外提亲时,有人暗下告之柳员外说王胜这人已有八位妻妾,为人平时又恶混。柳员外一怒之下将王胜拒之门外。哪想得这王胜恶从心起,雇用一帮强人趁柳员外有事上京时深夜杀入柳家。


柳家上下四十多口一夜全被杀个精光,之后那伙强人将柳雪涵虏了去,却不想柳雪涵半路时咬舌自尽,那帮强人眼见事情已败坏,便将柳雪涵弃之于野林中,待柳员外从京城赶回来找到柳雪涵时,她已被野兽啃成一堆白骨。


柳员外悲痛过后,花钱请风水先生选了一处风水好地,为柳雪涵修建了一座大坟。后来有人在柳员外宅里找到一张字条,上面写了“仇杀王胜”四字,不久便听到王胜死于窑子中,而从这以后,再也没人见过柳员外了。”


农马良久才深深吐出一口气,心想:“怪不得她如此哀愁,原来身世如此凄凉。”


突然,他想到一个关键问题,忙问:“这么说她已在人间滞留百年之久了?奇怪,她不像孤魂野鬼啊。”


张小露看了坟墓一眼说:“她是含怨而死的,像她那种死法不变成厉鬼才怪,不过那个为她选葬地的风水先生算到柳雪涵会变成厉鬼害人,所以才为她选了这个葬地。师父说过,这个葬穴叫“呐啸门”,葬之可极旺亦可极凶。”


“那跟她留在人间有什么关系?”农马不懂风水,听的莫名其妙。


“师父说“呐啸门”可吸戾气凶怨,亦可吸富贵福气。不过亦可啸出戾气凶怨和富贵福气。柳雪涵之所以无法投胎,就是因为她现在被这个葬地所呐,待她的凶怨之气被吸净,自然可投胎转世。”


“她的凶怨被吸了百年之久还没净除,她的怨气有这么重吗?”农马回想昨夜被柳雪涵相救一事,虽然柳雪涵表情冷漠如霜,但并没有给人一种凶怨感觉。


“怎么可能有怨气如此重的鬼魂啊,她的怨气在王胜死后不久就已消失,不过自从她葬在这里后,镇上的人也开始把这里当成安葬佳地,这其中如果有人是含怨而死或本命带有戾气的都会通过她这个点被“呐啸门”所吸收。


而且在二十年前,一伙山贼攻入了万山镇,杀了不少人,幸存下来的人就把所有尸体葬在这里,这一股怨气灌注进来后,就成了现在的乱葬岗了。


当年师父之所以搬到这里,就是因为“呐啸门”已经快被怨气填满,师父担心当“呐啸门”把凶戾怨气吐出来时会诞生出厉害的邪物,所以才在这里守了六年。”张小露边说边观察农马的神情,见他一脸茫然,也不知他如何作想。


“那个老头心肝真黑啊,这么危险的地方竟让我在这里待三天三夜。根本就是想让我死在这里嘛。老不死的。”沉默许久的农马突然吐出这么一句,张小露楞了愣,止不住笑了起来。


“嘻嘻,可不是嘛,师父还真是死不了的人。”


农马看着还在娇笑的张小露,觉得张小露跟柳雪涵两者好比两种极端,一个是寒中飘雪,一个则是温中暖风。想到这,他不由笑了起来。


“你在笑什么?笑的这般诡异。”


“没什么,对了,这里附近哪里有水源?”


“几里外有一条小河,你问这干嘛?”


农马说:“她昨夜有恩于我,所以我决定为她洗涮坟墓,修饰一番。”


张小露怒道:“你是不是鬼迷心窍啦?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远离她,她身上煞气很重,对凡人身体是有侵害的。”


农马想了想说:“知恩善报方为君子,她昨夜救我一命,我怎能不报?”


于是,农马把昨夜之事详细述说出来,张小露听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。好笑农马胆小如鼠,好气阮秋明拿假符忽悠人。也幸亏柳雪涵出手想救,农马才得以保住一命。


“师姐,你就帮我这未来师弟一把,行不?”农马知道张小露心儿软,他再一次恳求道。


张小露一哼:“不干,这里离水源有好几里路远,要去你去。不过呢,我倒可以帮你洗涮墓碑。”


农马闻言一喜:“那好,多谢师姐,小师弟在此有礼了。”


张小露心中喜悦,口中却道:“别臭美了,等你死不了再说。”


两人从早上一直忙到日落西下,荒野之路多有不便,没挑几担水农马已累得脚软腰酸,最后还是张小露看不过去,接过重活。


农马看着,实在不得不服张小露,这小女子真是力大无穷,也不知她那小小的身子从哪涌出的气力,挑了几担水后她连气都不喘一个。农马不知,其实张小露每天早晨都必须在五里之外挑水四担,这几担水对她来讲实是轻而易举。


阮秋明早晨便看见张小露给农马送饭去,心中还道这丫头有善心,不愧是他的弟子。可一直等到太阳西下,也不见张小露回来。阮秋明越等心中火气越大,他的膳食一直都是张小露负责,自己一生甚少下厨,张小露去了多久,他就饿了多久。


阮秋明在屋里来回踱步,气的是咬牙切齿:“小丫头好狠心呐,见了新人忘旧人,回来有你好看。”


正在这时,张小露推门而进,阮秋明“嗷”的一声刚想发作,却见张小露身后还站着一人,阮秋明喉咙“咯”的一声,硬是把话吞回肚子。


张小露见阮秋明有些异状,问道:“师父,你怎么了?”


阮秋明瞪了她一眼,没好气道:“我饿坏了,心里不舒服,你身后哪位是谁?”


张小露这时才知道阮秋明饿了一天,心想以阮秋明的脾气多半懒得到镇上吃饭。想到这,她不由吐吐小舌头,说:“师父,我在大门口遇到这位客人,说有急事找您。”


来人年纪尚轻,他向前跨出一步行礼道:“先生,我叫毛阿水,是镇长派我来请您过去,镇上发生了一件大事,请先生务必随我走一趟。”


阮秋明哼一声:“不去,我饿了,正等这懒丫头给我做饭,没心情,不去。”


张小露脸色一红,娇声道:“师父,人家请你过去,您不要拒之千里嘛,回来徒儿任你处罚。””哼。”阮秋明偏过头,依然没消气。


毛阿水见阮秋明不怎么买张小露的帐,急道:“先生,镇长在“水仙楼”设宴,请您劳驾赴邀,这事真得很急。”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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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僵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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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听到有宴席,阮秋明一笑,说道:“既然镇长如此诚心相请,我便不好在推托,好,我随你去。”


毛阿水见阮秋明终于答应,喜出望外:“先生请随我来。”


阮秋明刚走出几步,回头对张小露说道:“小丫头,回来再收拾你。”


张小露嘻嘻一笑,礼送阮秋明出门。其实张小露跟随阮秋明这么久,他甚少呵斥张小露,嘴上说收拾,却每次都被张小露撒娇而宽容一过。最严厉的一次也不过是骂了张小露几句,结果却换来丫头两天闷闷不乐,最后反过来阮秋明安慰逗她。


万山镇镇长姓程,其父乃清朝光绪年间朝中大官,后清朝推翻,便逃到万山镇,仗着财力深厚为万山镇出过不少力,后来被民众推举为万山镇镇长。归老后由长子程万生接任,程万生为人公正无私,又待人和善,在万山镇很受民众爱戴。


不过这人有个毛病,就是好色。虽说他逛窑子所掏的钱都是自个腰包,但迷色误事的情况经常发生。阮秋明跟程万生先父算是好友,程万生的父亲临终时委托阮秋明照顾程万生,希望程万生不要走错路。


阮秋明原本常在暗中关照程万生的,但自从得知程万生爱逛窑子一事后,阮秋明对其十分失望,对他亦变得不冷不热。


阮秋明一进水仙楼就看见程万生笑呵呵向他走来,程万生笑道:“阮叔,近来可好?来,请入座。”


阮秋明也不客气,坐稳之后便大口吃喝起来,对程万生的话也不搭理。站在一旁的毛阿水对阮秋明的举动有些气愤,刚想为程万生道不平,却被程万生伸手拦住。程万生深知阮秋明的脾性,他也不说话,乐得陪同吃喝起来。


酒饭过后,阮秋明满意的打了个饱嗝,这才问道:“程老爷找我来所谓何事?”


“阮叔,您这不是折煞我嘛,您还是叫我万生吧。”


阮秋明冷冷看着他,心中不怎么买他的帐,不过每次程万生求他做事都有丰厚的酬金,他从来不跟钱过不去。喝了口茶,他问道:“礼数话少说无妨,讲正题吧。”


程万生点头说:“是,阮叔可知镇上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?”


阮秋明摇摇头。他向来孤傲,甚少在镇上走动,所以万山镇要是发生什么大事,他一定是最后得知的人。


“五天前有人在田地里挖出一口棺材,里面葬着一清朝古尸,僵而不化,开棺时许多人说听到婴儿般笑声,大家觉得有些诡异,商议后决定先将尸体置放在义庄,隔天再将其火化。可没想到当晚义庄便出事了。”


阮秋明“哦”一声,心中已猜出此次发生什么事。


程万生说到这,忽然转向一旁对毛阿水说道:“阿水,你去把赖七带来。”毛阿水点头道了声“是”后退出房间。


“赖七是谁?”


“看守义庄的野老头上个月去世,赖七是新的守庄人。”


时间不大,毛阿水领着一青年进来,青年生的一张马脸,厚唇阔鼻,个子不高,头发乱成一团,一眼看上去十足就像个流氓土匪。程万生说道:“赖七,把你所看到的详细告诉先生。”


赖七说起话来土里土气又杂乱无章,阮秋明听了半天也不知所以。最后还是程万生在一旁讲解,阮秋明才勉强听出个大概。


原来赖七自从在义庄守夜后,他一直不敢在义庄的住房里睡,晚上都是躲在梁上睡觉,那天古尸送到义庄后,赖七一直觉得不舒服,于是便早早躲在梁上。


古尸摆在大厅右侧,用一张破麻布盖住,躲在梁上的赖七总觉得那古尸在动,心中虽害怕,目光却一刻也不离开古尸。直到二更天,赖七因困倦不已,人已经睡眼朦胧。


就在这时,义庄的大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赖七心中一跳,立刻清醒过来。只见一黑衣人偷偷摸了进来,来人极为鬼祟,他先摸进赖七房里,见赖七不在,本为犯疑,但片刻后便自嘲道:“胆小鬼一个,平日里还吹牛说义庄比家好,原来跑回家了。”


尔后来人又摸出房,东摸西找着些什么。赖七躲在梁上,来人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,觉得声音甚是熟悉,仔细一想,原来是镇上出了名的瘪三狗蛋。


狗蛋为人好吃懒做又不务正业,平时就靠着偷鸡摸狗过日子,镇上有什么东西被偷了找他八成没错。古尸出土的消息不出半天就传遍万山镇,所以听到消息后他便起了贪念。


赖七知道来人是狗蛋后,有意吓一吓他,刚想从梁上下来,却见狗蛋欢叫道:“找到了,在这里。”赖七闻声望去,见狗蛋扳开古尸的嘴往嘴里掏什么东西。赖七心生好奇,想看看狗蛋要做什么,就躲在梁上没下来。


时间不大,狗蛋突然笑道:“找到了,果然有。哈哈,发财了。”赖七闻言仔细一看,原来狗蛋从古尸嘴里掏出一片像叶子的黄玉和一颗鲜红的珠子。


阮秋明听到这里突然冷笑道:“黄玉是镇尸玉,一般的赶尸匠都用黄玉镇尸,那颗鲜红的珠子叫“聚气丹”,俗称“咙丹”。下葬后的尸体若是口中含玉,百年后就会在喉咙出结出一颗“聚气丹”。”


程万生问道:“那有什么用?”阮秋明冷哼一声:“这颗珠子所结的是尸体百年来的尸气,不但可制成邪门毒药更可用来作法害人,不过这种东西不易得到,所以对那些旁门左道的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。那样的一颗珠子大概值一百块大洋。”


听到阮秋明的解释,程万生和赖七恍然大悟,就这么一颗珠子就值那么多钱,要是自己知道的话也一定会那样做。


阮秋明接着说:“下面的事我差不多也估计的到,是不是那古尸不久就诈尸了?还把狗蛋给撕成碎片了?”


赖七点头道:“是,那个狗蛋还在高兴的时候,我看到古尸的眼睛突然张开,古尸原本褐色的脸突然变成青黑色,狗蛋那家伙吓的一下子向后栽倒,还没来的及回过神来,那古尸的手已经插进他的胸口。


然后桌子上的油灯不知怎么灭了,我在梁上只听到“哧啦哧啦”的声音外,其他什么也看不见。不久我就闻到一股血腥味,那味道重的让我差点没吐出来,没多久我就昏了过去。


等到天光时我才醒了过来,往狗蛋那看去,差点没把我吓得尿裤子,那家伙被古尸撕的连他妈也认不出他是人还是猪了,整一团烂肉。”


阮秋明冷冷道:“如果你不是昏过去,你也会变的连你妈也认不出你是人还是猪。”赖七一听吓的跌坐在地,全身抖个不停。看来狗蛋被撕成碎片的一幕已经对他造成难以抹去的恐怖记忆。阮秋明淡淡对程万生道:“他已经不适合再守义庄,明儿找别人去吧。”


程万生点点头,让毛阿水带赖七下去,接着问道:“阮叔,这个事该怎么办?从那古尸诈尸后,镇上已经有三人被害了,再这样下去会引起恐慌的。”


阮秋明闻言一皱眉:“发生这样的事你难道没警告民众晚上不可外出吗?”


程万生叹口气道:“怎会没警告,不过现在已到收成季节,地里的庄稼不能放之不管,那几人就是在地里守地时被古尸杀害的。”


万山镇是依山的一座小镇,每到庄稼收获时,山中许多动物便会跑来偷吃,为了减少损失,许多农民都会夜守庄稼直到收割完成。


阮秋明想想说:“那古尸既然能结成“聚气丹”那就有些门道,看来不尽快除去那古尸的话以后会更难对付,最近一个被害者是什么时候?尸体处理了吗?。”


“昨夜里一个老农在地里被害,因没人认领,现停放在义庄,现在保安队长正守在那里。”


“那好,带我去瞧瞧。”


程万生点头道是,向毛阿水吩咐几句,陪着阮秋明前往义庄。


农马今夜心中虽依然害怕,但不似前一夜强烈,知道乱葬岗的来龙去脉后,他多少胆气上升三分。


乱葬岗依旧阴森诡异,月亮比昨夜又圆一分,皓洁月光下,倒是一片祥逸。不知是否鬼气未显,四周不知名的野兽不时传来低沉的叫声。深山中的野兽则像是在回应着,只是充满了敌意的啸呼。农马手里紧握着那张有点皱的符,警惕的环顾四周。


不知怎么,他心里竟有点期待柳雪菡出现,明知她是鬼魂,却盼望能见上一眼。一阵乱风吹过,乱葬岗四周树林随风而摇,树叶摩擦之间,发出声声“沙沙”之声。四周野兽的叫声也不知在何时静了下来。


农马心中一算,估计已是午夜。心想:“连个鬼影也不见,今晚或许太平,她可能也不会出来了。”


“公子。”一声哀愁的声音从农马背后响起。


农马闻声心中一喜,回头一看,只见柳雪涵静立于他身后几尺之远。


农马欢喜道:“你……柳姑娘,夜安。”他本想说“你来了”可人家本来一直在这里,遂忙一改。


柳雪涵依旧冰冷如霜,她盯着农马,良久才淡淡道:“公子,你为何仍在这里,此地阴气甚重,于你身心多有不宜。非是久留之地”


农马心中暗道:“又不是那老头叫我来,鬼才会待在这里。”不过口中却道:“柳姑娘费心了,只是在下师尊命我来此待三日三夜,以测我胆气,时辰一过在下自当离开。”


也不知是否说了不妥当的话,柳雪涵虽依然冷若如霜,农马却感到柳雪涵比之前更冷了三分。一人一鬼无言相对,场面尤为沉闷。农马心中不知转了多少借口,只求能说上几句话。这一阵就把他急得冒出汗来。


“柳……姑娘,多谢你。”好半天,农马才想到话题。


“何以谢我?”


“今夜如此平静想必是柳姑娘出手相助,在下心中安心不少,自当谢你。”


柳雪涵“嗯”的一声,算是默认了。


一人一鬼又再次沉默,农马心中暗道:“糟糕,又没词了,快找话说,不然她非走不可。”


“敢问公子尊姓大名?”正当农马焦急之际,柳雪涵声音响起。


“啊……免尊姓农,单名马。”


“农公子,多谢早间为我修饰坟墓。”


农马心中猛的一惊,自己这是在做什么,怎会忘了张小露的警告?忘了柳雪涵是个鬼?而且还是个让阮秋明忌讳的女鬼。一想到鬼,他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:“不……用谢,举手之劳而已,不……值一提。”


柳雪涵眼神闪过一丝难过,原以为农马明知她是女鬼却还帮她洗修坟墓,还道他是个不讳鬼神之人,没想到农马终究还是个平凡人。


想到自己百年孤寂却不知何时终了,柳雪涵还是微微叹了口气:“今夜虽无鬼魂现身,但农公子还应需警惕。也替我向小露道谢一声。”


农马听出柳雪涵要离去,心中还是有些失望,忽然一惊:“柳姑娘认识小露?”


“认识几年,她常来和我作伴。”


农马心道:“死丫头,认识人家几年还装作不认识,还骗我说远离柳姑娘,真可恶。”想了想,他觉得柳雪涵根本不像张小露所说那样带着满身煞气,更是确信张小露在骗他。


想到这点,他心中的惧意消失大半:“柳姑娘如何结识师姐的,可否说来听听?”


柳雪涵本来想走,这时却见农马心中惧意消失,不由对眼前这人觉得好奇,能忽而害怕忽而不害怕的人她真没见过。沉默了一下,柳雪涵指着不远处一平坦草地道:“且坐下谈罢。”


阮秋明和程万生来到义庄,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保安队员。保安队员一见镇长来了,忙行礼通报里面的保安队长。保安队长叫楚新,为人性格粗心大意又极易冲动,所以得了个外号叫“粗心队长”。


粗心队长这个时候本来是在巡逻,今晚却被镇长派来义庄等待,惹得他大为不满。一见程万生进来,便抗议道:“镇长,现在镇上居民人人自危,我们保安队应该巡逻守护,你怎么把我叫到这种鸟不拉屎的死人地方来?”


程万生瞪了楚新一眼:“楚队长,叫你来这里自有我的安排,你稍安勿躁。”


阮秋明一进义庄就发现地上放着一具用白布遮盖的尸体,白布中间一大片红褐色血迹,显然干枯不久。阮秋明拉开白布,露一张血肉模糊又发出淡淡血腥味的脸,这张脸可谓是难堪入目。


两只眼珠不知掉到哪去,鼻子被削去一半,剩下一边,另一边只剩一个肉糊糊的小洞,嘴巴像是被什么利器割到一样,左边起一直裂到耳根处,皮肉向外翻出,露出半黄的牙齿,整张脸布满道道纵横交错的寸宽伤痕,在伤痕出溢满黄色液体。


阮秋明这辈子干的是于尸为伍的行当,什么尸体他没见过,眼前的一幕虽恶心了点,但他却连个眉头也不皱一下。程万生冷不丁一看“哎哟妈”一声,也不管其他,直接跑到外面吐了个昏天暗地,直到把“水仙楼”那一顿给照原交出来。


阮秋明不理程万生那难听的呕吐声,仔细查看尸体后道:“果然不出所料。是丧尸所为。”